也許是因為咖啡廳的燈光很昏黃、也許是因為多抽了幾根菸的暈眩，璇看著昔日戀人的臉，不自覺地，話就從嘴裡溜了出來。
「我好氣他不愛我。」她說的，是最近曖昧的對象。「他要是真的把到什麼好對象也就算了，偏偏去把一個死花痴。」
『妳失戀喔？』
「不是失戀，他只是玩玩的曖昧對象。」
璇簡單的解釋了自己目前的近況：有交往一年多的男友，只是穩定的另一種說法是無聊，於是她忍不住和其他男人耍點小曖昧……，只是，她說阿說的，突然發現，男人的臉色變得非常古怪。
「你幹麻？」
『沒事。』
「你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有事。」璇看著他，畢竟和他交往過，一眼就看得出他有話沒說。「有什麼不能講的？」
『我只是覺得妳變了！』男人說。『以前妳不是說劈腿是錯誤的行為？』
「我現在也還是啊！」
『那妳有男朋友還跟人搞曖昧是怎樣？』
「被愛是很得意的事阿！不要告訴我你不懂！」璇瞪他一眼。「你以前……。」
『我知道我以前怎樣，我只是很訝異妳終於說出真心話了。』男人斜眼睨著她，一臉幸災樂禍。『以前不是說什麼真愛就是絕對的專一、只有混蛋才會想要被很多人愛？講得好像妳是聖人我是王八蛋，結果妳自己還不是一樣？』
「我……。」
『不用狡辯了啦，來不及了。』
男人迅速打斷她的話，一臉陳年冤獄終於被平反的快意，女人嘴巴張開、闔上、再張開、再闔上，終究還是放棄了為自己辯護。
就在那一刻，她突然驚覺，是，她徹徹底底的、對他毫無感情了。就是因為不再有任何期待，所以，她不介意他知道她的缺點、她的不完美、她的陰暗面。
反正，她已經不想要他的愛了，
那麼，又何必懼怕他覺得她不值得愛。
「那時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犯賤。」璇事後這樣對我說。「為什麼真心話只能對不相干的人說？」
『每個人都需要樹洞吧。』
「那不就是我們那麼努力尋找另一半的原因嗎？想找一個人分享妳的喜怒哀樂、瞭解妳的一切，結果呢？」
『結果就是，到頭來妳會發現，有些事情妳可以告訴全世界，唯獨不能告訴他！』我嘆氣。
真的，我完完全全理解這種氣餒。無論有再多兩性專家、心理學家、看似婚姻成功的人打包票的說「愛情最重要的就是能互相分享真心話」，我依舊覺得這是個難如登天的標準。如果你真在乎一個人，怎麼可能不在乎他的反應？
有時候，妳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對方會憤怒，而妳沒有力氣和他進行以溝通為名的吵架，於是妳選擇不說。
有時候，妳知道某些話說出來對方會看扁妳，而妳希望自己在他心裡是完美的，於是妳選擇不說。
甚至還有時候，妳只是為了表現得比對方善良、比對方真心、比對方誠懇，好讓感情的失敗顯得都是對方的責任，於是妳選擇不說。
然後，這個不能說、那個不能說，你開始覺得悶、覺得惱怒、覺得窒息。於是，這些不能說的話慢慢變成壓力，妳開始覺得不快樂、覺得煩悶，「愛」就在妳的不快樂中慢慢被磨損，直到有一天妳發覺自己受夠了，妳想要一段輕鬆的、能夠做自己的愛情，於是妳重新開始尋找soulmate的旅程。
可是，找到了又如何？當妳重新愛上一個人，妳又會不由自主的隱藏自己的陰暗面，只為了給他一個更完美的、更值得愛的自己，好得到他更多的欣賞和愛。
其實我們都不完美，就像對發票希望中頭獎、買東西希望遇到大減價一樣，面對愛情，偶爾我們也想不勞而獲、偶爾我們也想佔點便宜，這些不完美的人性，哪個人沒有，可是，我們終究得未雨綢繆，我們無法面對表現出不完美後，感情如果失敗，就會有人指著妳的鼻頭說「因為妳不夠好，所以妳活該」。
也許，讓我們窒息的，從來都不是愛情本身，
而是我們對伴侶、或者對愛情，那些太過奢求、太過美化的幻想和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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